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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琴,洒落在宣纸上的泪水

发布日期:2023-12-26 00:00 浏览次数:

天琴,洒落在宣纸上的泪水

2005-07-17 08:26:40



名家佳作冯艺
还是龙州板池。
近千年不知轮回了多少代人,总有一些身穿黑衣的姑娘们一代接着一代地琢磨着一把用葫芦瓜壳做成的琴。其实人类认识到如竹、木、骨、皮等动植物的材料可以用来娱乐时,人类已经从物质文化上越过了野蛮的门槛。人们用琴的声音来审视世事,一种致雅的秉情于是凸现了出来。
琴声能让人“寂然凝虑,思接千载”,琴声能使人们的思维迅速而剧然地活动起来,昔日所见、所闻、所思、所感,包括书中读过的、画上见过的,与眼前景物相联系的种种印象一齐奔入了脑海。于是,伴随琴声在人们的心底响起种种美妙的旋律:高山流水,春夜喜雨、百鸟朝凤,情侣私语……于是便有了千古传诵“伯牙善鼓琴,钟子期善听”因琴相知的情感故事,也便有了唐代诗人白居易因琴“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清妙意境。
琴,是一个好东西。一个哑女人,带着她的女儿,带着她的钢琴,再嫁到了海边的一个村庄里,与一个乡绅成婚。村庄在山上,哑女人、女儿和她们的行李都能到达新的家,惟有那座钢琴翻不过狭窄的山路,被留在海滩上。用木条钉死了的外包装没有拆开。哑女人时不时翻过山岭跑到海滩上,从木条的缝隙伸进去掀开琴盖,合着波涛弹奏起来……
这是燠大利亚电影《钢琴课》。哑女人弹起钢琴时一张忧郁的脸骤然明艳起来的那个场景清晰地在人们眼前回放。琴声悠扬,远处白浪翻滚,有低飞的海鸟在画面内外进进出出。
也许,任何一个处于悲苦境地的女人,都还是有一种东西可以让她快乐,让她美丽。对于这个哑女人来说,这个东西就是她的钢琴。当然,这样的一个东西是太***了点,它不能被她现在的生活所容,连一条让它进入的路都没有。
人类的生命历程要跋涉无尽的长途,大自然为人类准备好的除去天籁之音、花草之气、日月之光,便是险关、沼泽、沙漠、黑夜、严寒或酷热、饥饿和蚊虫。人如果想战胜厌倦,度过难关,继续披荆斩棘的行程,就必须有那么一股不散的内心氛围,一切苦难进入这氛围都会化为流淌着的,令人泣下又令人拳拳难舍的情绪。人们便会用他的琴声、歌声、舞姿,以及后来的绘画、诗词、小说、电影、戏剧等等形式来宣泄,或制造,或控制,或保持那种内心氛围,使自己在生活中顽强地生存下去。
龙州板池的黑衣姑娘手中玩的琴叫天琴。
天琴的琴筒用葫芦壳割制而成,筒面是梧桐薄板,琴杆又细又长,配两根琴弦。天琴上名“鼎叮”,借音命名。据说天琴已有近千年的历史,它是壮族独有弹拨乐器。关于天琴的传说不独一个版本,听起来都神奇优美,好像真是那么回事。天琴本来并不是纯粹娱乐所用的乐器,而是一种宗教乐器,是人与神之间的“联络员”(即道们巫们)做法事时使用的,他们口头唱念,手头弹拨,把人的灵魂渡上天堂,把神的宣判和嘱咐带回人间。壮族先人举行跳天活动时,用的唯一乐器就是天琴。天琴平时不用时挂于神龛边,做法事要用的才“请”下来,一般不得随便乱动。后来,人们慢慢地把神器变成人器,被有心人用作娱乐弹唱演奏,成了龙州一绝。
在龙州,人们常常会看到天琴演出开始了,在这春意盎然的天造舞台,黑衣姑娘们一字儿排开,都坐在椅子上,右脚搭在左脚上,手把天琴,每人在赤裸的脚姆趾上吊着一只小铜铃。黑衣姑娘们坐姿优雅,显得端庄、娴淑,风采不俗。节目一个接一个地演出,边弹边唱,脚铃摇出悦耳的节奏,颇具巫唱之风。
李白还曾有《听蜀僧治氵睿弹琴》诗云:“蜀僧抱绿绮,西下峨眉峰。为我一挥手,如听万壑松。客心洗流水,遗响入霜钟,不觉碧山暮,秋云暗几重。”蜀地的老僧所弹的绿绮琴声音好洪大,竟如万壑松涛,余音还能带动寺内铜钟共鸣,使他这位听客心神得到净化。而人们在龙州听天琴弹唱,感觉则迥异,不是松涛澎湃,而是细流涓涓,玉落银盘,珠帘摇风,其声似由远及近,又似由近而远,人的心神不仅净化了,还羽化了,这琴声,这铃声,慢慢离开这山川,这田园,这楼台,踏上云端,飘飘乎如遗世独立,向上浮升,升上虚幻之境,祥云缈缈,紫烟袅袅,鸟语声近,钟罄声远……那一群板池黑衣姑娘疑是天上的仙女,那“鼎叮”琴本来是圣殿神器,人非凡人,琴非凡琴,我已忘我,人亦幻化为仙界的一员了。
天琴虽然一直没有大红大紫过,但也一直没有消失,它的声音就像一道不变的风景,陪伴人们感受风风雨雨的人生。天琴在声音里向人们传递出的犹如板池姑娘特有的优雅、稳定与从容,令人难忘。
听天琴,其实是看龙州的风景,一颦一笑,都是渐入佳境,就像是烟雨中的边寨,迷迷茫茫,如雾里看花,水中望月,朦胧得让人心生淡淡的忧郁。它取的是一种柔到***的曲调,清丽、哀婉,像壮家女人朱唇中流出的软语,羞怯、含蓄,又不乏丝丝入扣的凄美。尤其是用那两根细弦弹起来,抑扬顿挫之间,总是一种追魂夺魄的感伤扑面而来。
听天琴,也是听壮家女子曼妙的心音。《白虎通》曰:“琴者心也,琴者吟也,所以吟其心也。人知口之吟,不知手之吟;知口之有声,而不知手亦有声也。”天琴声声而来,婉转而去,仿佛在悠长的山路上,在濡湿的石板上,听天琴近了又远去。天琴是阴柔的,那柔软的声音,消磨了音节中所有的棱角,绵软如柳,握在手中,绕在指上,也缚住了心。
天琴的很多曲子都是慢板,就像悠闲地散步,它的气质非常沉郁,就像一条舒缓的河流不急不徐地流淌,只有认真地听,细细地嚼,才品得出它独特的韵致。尤其是它的低中音区,浑厚、饱满,又沉静异常,似乎包含一种笃定的温情。它传唱了许多年仍深受喜爱,流逝的岁月似乎没有在这些看似陈旧的旋律里留下丝毫痕迹。
人们夸张地说,听了天琴,就发现天琴的弦外之音似说人们的心事,打开人们心房的缺口。世俗生活里那份无法挥解的情绪,就这样被它轻易地化解了。至今才来龙州板池的人们更是由此遗憾自己居然与天琴错过了这么多年。大概听音乐也与成长一样。年轻喜欢锐利与激越,但年龄增长后才知锐利的并不一定有力量,沉静也未必就一定意味软弱。体验生活的过程其实就是不断地领悟,在领悟中消解,最终获得自己要的那一部分。喜欢听琴,就像喜欢人,真正爱过的人,才知道一切都不过是过眼的云烟。
难怪有人说,天琴低沉的声音,有如一滴洒落在宣纸上的泪。喜欢天琴的***表现力的声音传递出的对世界的解释,对气氛、情调的把握和给予听者和稳定。虽然有人给天琴添加了很多形容词,但对于这样宽容的声音来说,语言没有意义,属于乐器的还是让音乐来说话。美好的东西一向不需要刻意的设计。
天琴的声音在轻轻浅浅地悠然响着,有沧桑般的心境,有止水般的宁静。
谁不喜欢洒落在宣纸上的泪呢。
于是,人们就会发现,这把琴,是生活在边境的壮族人家与泥土亲切交流所留下的文化痕迹,那种人文精神,那种时尚与潮流暗淡的背后,让人发现人类精神文化之火生生不息。
此刻,在中国林林总总的乐器中,人们又找到了生命中残存的碎片,那是生命起始的冲动。在这片边地上,同样拥有着世间最美的风景,人们守望的是过去的自然,前人的景观,人们现在的自然依旧是那个充满生命柔力的存在。
(冯艺,男,著名作家,广西作家协会主席,中国作协全委会委员,已出版《朱红色的沉思》《桂海苍茫》等著作多部并获奖,曾为中央台二十集电视片《西部的发现》撰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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